美国盖洛普公司4月17日公布了一项有关美中关系的民调结果：绝大多数美国人认为美中建立密切关系对美国来说是好事，但他们同时认为缺乏互信是美中进一步改善关系的最大障碍。
    这项民调发现，美国公众仍然对中国普遍抱有偏见和猜忌心理。美国61%的成年人和63%的意见领袖认为中国在世界上不断增强的影响力对美国来说并不是好事，而51%的美国成年人和60%的意见领袖声称中国不断增长的军力对美国家安全构成威胁。
    美国地缘政治战略家布热津斯基在其专著《战略憧憬：美国和全球力量的危机》中表达的观点，恰恰与这次民调结果一脉相承。他从地缘政治的角度出发，为保全美国全球霸权提出了“战略憧憬”。这将如何影响奥巴马政府的政策制定?
    近来，美国学界先后推出几部在美国乃至世界都极具影响的著作。由于作者的显赫身份，这几本著作甫一问世，便引起国际学界的热烈讨论。它们是哈佛大学费正清东亚研究中心前主任傅高义花费十年而成的巨著《邓小平与中国的巨变》，美国前国务卿基辛格的著述《论中国》，以及美国新保守主义思想代表人物罗伯特·卡根所著《美国制造的世界》和美国前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布热津斯基的新作《战略憧憬：美国和全球力量的危机》。
    前两本书的主题是关于中国的，后两本书的主题则是关于美国的。傅高义和基辛格强调中国的变革和崛起及其对世界带来的影响，卡根和布热津斯基则强调美国不能衰落，美国衰落了后果不堪设想。由此可见，当前美国学界讨论的热点仍然是中国的崛起和美国的衰落。在美国实力式微，奥巴马政府“重返亚太”的背景下，布热津斯基的“战略憧憬”似乎更合美国的“时宜”。

布热津斯基大视野指点美国外交战略

    作为当今世界著名的战略理论家和地缘政治学家，并曾出任美国卡特总统时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的布热津斯基，其国际战略思想不仅对美国外交政策和对外战略的制定具有举足轻重的影响，而且对全球地缘政治思想和国际战略思想的发展趋势和取向也具有重要影响。系统研究布热津斯基的地缘战略思想，对于把握美国对外战略的走向，无疑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因此，布热津斯基被称为“美国地缘战略的一面镜子”。虽然已经80多岁高龄，但精于古典地缘战略理论，深谙国际政治之道的布热津斯基，仍然频频著书立说，活跃在美国学界，往返于世界各地，并运用自己的影响，“指点”美国政府的外交战略。
    作为著作等身的战略学家，布热津斯基一贯以大视野、高度前瞻来评估和展望国际格局，并时刻“心怀美国”。无论是《大失控》、《大棋局》、《大抉择》，还是《第二次机遇》、《战略憧憬》，布热津斯基通过将自己的地缘战略构想融入到事件的分析中，对美国当时所处的战略环境做出了评估和判断。而布热津斯基每次“一针见血”的言论和观点，总能引起美国朝野上下的争辩和反思，唤醒美国的政界、学界对美国全球大战略的思考。
    地缘战略是大国争夺世界霸权和地区霸权所依据的基本战略思想。冷战结束后，美国的结构现实主义理论家曾建议美国放弃“绝对优势战略”，转而采取摆脱在欧亚大陆承担义务的“离岸制衡战略”。但布热津斯基则极力主张美国不但要维系在欧亚大陆的战略存在，而且要加大资源投入，确保美国在欧亚大陆的领导地位。他认为，苏联解体和冷战的结束是历史赋予美国的光荣时刻。对美国而言，这是至关重要的战略机遇期。
    布热津斯基的战略思想一成不变的是维护美国的战略地位和国家利益。如何实现美国的战略利益最大化和维持美国在全球格局中的领导地位是他永恒不变的关切，不同点只是在于其论述和关注的重点不同。欧亚大陆是美国最重要的地缘政治目标，在他的各种著述中，布热津斯基总是将维持美国霸主地位的战略目标置于地缘战略的大格局上来审视和权衡，并为美国政府提出各种维持霸权的举措。比如，20世纪90年代在《大棋局：美国的首要地位及其地缘战略》一书中，布热津斯基强调地缘政治在美国全球战略中的重要性，为当时美国争夺全球领导权提供新的构想。而在2012年新著《战略憧憬：美国与全球力量的危机》中，布热津斯基更是针对新兴国家的崛起，提出美国应当具备历史性和战略性的眼光，避免过多正面冲突，要注重合作。
    在《战略憧憬》一书中，布热津斯基忧心忡忡地指出，如果美国国内政治继续滑坡、外交政策依然短视，那么美国的衰落将不可避免。他致力于维护美国霸权的正当性，提醒国际社会如果美国衰落，美国的霸权不会被一个国家独享，而是被多个国家瓜分，混乱时代将到来。按照布热津斯基的说法，美国的衰落首先将导致美国周边地区发生混乱，其次将导致国际合作管理出现问题，海道、空间、网络空间和环境等人类共享的利益将受到威胁。只有美国继续发挥领导作用，世界才会秩序井然。言下之意就是，美国继续维持霸权，世界就不会陷入混乱。

战略憧憬重存量优势核心是维持全球霸权

    当下的世界，美国虽然已经出现衰落迹象，但从全球范围来看，目前仍然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足以挑战美国的主导地位。如果美国按照布热津斯基所言，构建一个包括土耳其、俄罗斯在内的“扩大的西方”，加强西方世界在全球权力系统中的分量，美国似乎仍然可以凭借“存量”的战略优势地位，憧憬“美好的未来”。
    21世纪的第一个十年，国际形势发生了重大变革。而美国“蹉跎岁月”，不但没有利用这十年巩固霸权地位，反而被战争拖累、受金融危机冲击，其整体实力有所削弱。在21世纪的第二个十年美国试图励精图治，实现布热津斯基眼中的“战略憧憬”。

    战略憧憬之一：主导亚太格局。国际权势正从西方向东方转移，而亚太地区将是未来的国际权力重心。谁成为这一地区的领导者并发挥战略性引导作用，谁将是真正的全球领导者。美国运筹战略盟友、价值观念等“存量”资产巩固地位，进而把握先机在亚太地区通过“前沿部署外交”、创造多边机制舞台等措施发挥战略引领作用并利用战略资源在亚太地区主导“建章立制”，为维持美国的全球领导地位广布支点。同时，美国试图借助在亚太地区发挥战略领导作用，转变自身衰落的趋势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时下，美国强势重返亚太，试图建立有利于美国的地缘政治关系，主导亚太地缘格局的变化，最大限度地维护美国的地缘政治利益。政治上，美国政要频繁访问亚太，参加包括东亚峰会在内的地区国际机制介入东亚事务，高调宣示美国在亚太要重塑领导力和支配力；经济上，美国强力推动跨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关系，试图主导亚太经贸格局，并利用亚洲的增长和活力，实现美国的经济利益布局；外交上，美国开展“前沿部署外交”、“巧实力”外交，动用全方位的外交资源，积极向亚太地区投放；安全上，美国积极巩固同盟关系，将军事力量向亚太地区部署，并介入南海争端等亚太地区的安全事务。

    战略憧憬之二：重振美国经济。振兴美国经济是维持美国全球领导地位的首要任务。正如布热津斯基所言，美国未来几十年的核心挑战在于复兴自身的力量。2008年以来，美国饱受金融危机、债务危机的冲击，经济疲软，失业率高居不下，已经严重影响美国内外政策的实施。比如，为了削减政府债务，多年来首次削减了军事费用。
    此外，经济因素也成为影响奥巴马能否连任的最关键因素。亚太地区对当前美国经济复苏、创造就业具有关键作用。亚太地区是当今全球经济最富活力和发展前景的地区，自称“太平洋大国”的美国十大贸易伙伴中有6个在亚太地区，美国对亚太地区的出口增长速度超过对世界其他所有地区的出口。美国的出口倍增计划以及强力推动的跨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关系都要依赖于亚太地区经济体的合作。
    由于中国经济的稳定强劲增长，亚太地区出现了“经济上靠中国”的态势。目前，中国已经是日本、韩国、东盟、澳大利亚、印度等亚太主要经济体的最大贸易伙伴，而亚太地区中以美国为主要贸易伙伴的主要国家只剩下美国的两个邻国，即加拿大和墨西哥。美国既要依靠亚太来复兴经济，又试图借助跨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关系，主导亚太地区的经贸格局。

    战略憧憬之三：维持美国霸权。布热津斯基地缘政治思想的核心就是维持美国的霸权地位和对全球的领导权。进入21世纪后，随着新兴国家的崛起和美国力量的式微，全球权力发生变革，权力核心正在从西方向东方转移，美国的霸权遭到削弱。加之全球金融危机的冲击和美国制度性危机的显现，美国霸权疲态尽显。随着亚太地区的新兴力量，特别是以中国和印度为主的力量在世界上崛起，美国的全球战略重点正逐步转向亚太，试图将亚太地区纳入美国主导的国际体系，塑造亚太地区新秩序，确保美国在亚太地区的主导权和支配权，进而维持美国的全球霸权地位。
    美国从多方面调整霸权战略，通过局部收缩，重点投放，扭转颓势，以维持对世界事务的领导权。奥巴马在《国家安全战略报告》中指出，必须在国内建设美国力量源泉，在国外塑造应对挑战的国际秩序，实现“重振美国和领导世界”的战略目标。布热津斯基在《战略憧憬》中就指出，美国面临的六大不断增长的威胁（或曰“负资产”）包括不断增长并不可持续的国家债务、有缺陷的金融体系、日益扩大的社会不公、陈旧的基础设施、公众的冷淡和僵化的党派政治。但布热津斯基同时指出，美国仍然具有六大优质资产来维持霸权，即总体经济实力、创新潜力、人口动力、灵活的流动性、地缘基础和民主吸引力。

    战略憧憬之四：牵制中国崛起。国际权力重心的东移和中国的崛起是美国重新布局亚太的最重要考量。美国深知，未来能挑战美国地位的只有中国。因此平衡中国崛起势力，牵制中国发展空间也成为美国的重要战略憧憬。近年来，随着中国的快速发展，中国在全球的影响力得到增强。面对中国的日益强大，美国多方施动，政治上试图将中国纳入美国主导的国际体系，经济上与中国争夺主导权，军事上压制、防范中国，外交上则是在中国周边布局，对中国的发展形成全面围堵之势。美国的最终目标就是遏制并延后中国的发展，避免中国对美国霸权的威胁和挑战。
    虽然冷战后一段时期内，美国在经济、军事、外交、技术、文化等方面的实力居于主导地位，奠定了美国霸权国的地位。但大国的兴衰已是历史常态，人类历史上没有“永恒的霸权”。憧憬是美好的，但国际发展大趋势不可违逆。美国通过各种手段意图实现其“战略憧憬”，恐怕只能事与愿违。

（来源：《文汇报》2012年4月19日，作者：张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