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2月1日缅军再次接管国家权力已两月有余，人们对缅甸未来走向忧心忡忡，不少人担心局势会失控，甚至爆发大规模内战。对此，我们来进行一下分析。
首先是关于这场政治变局的定性，到底是政治转型的倒退还是既有道路的纠偏。
2007年“袈裟革命”后突然加速的缅甸政治转型实际上是由缅军主动设计和安排的，2008年制订的宪法则是之后缅甸政治转型的依据，即要在缅甸实行由缅军主导的“有纪律的民主”。但2020年11月大选后，民盟拒绝回应军方的一切诉求，拒绝承认“二元权力架构”，这就意味着民盟有可能利用比2015年更大的联邦议会优势，在下一个五年彻底废除2008年宪法。因此，对缅军而言，此次接管国家权力就是要防止2008年宪法规定的“有纪律的民主”被推翻或崩盘。但对民盟和一般民众而言，争的是自身的民主和自由权益（包括选举权和被选举权），不能接受威权的回潮和军队再度干政，尽管上街游行者并非都支持民盟。
其次要考察缅甸自2月以来民众抗争运动的特点。
一是抗争的区域主要是在城市，尤其是在仰光、曼德勒、内比都等大城市，而广大农村基本没被波及。当然，这也与交通不方便、网络不发达、对政治不感兴趣等有关。二是抗争运动的主体是95后年轻人。三是在参加“公民抗命运动”的人中，政府官员、医生、教师和国企职工的人数有限，而且部分人还是被裹挟参加的。迄今为止缅甸各级政府的运转基本正常，这与1988年3～9月反奈温政府运动期间整个社会陷入瘫痪有较大的差别。四是这次的抗争运动没有统一的领导力量和指挥中心，民盟不是抗争运动的领导核心，反而是非政府组织（NGO）和网络发挥了重要作用，示威民众基本上是按照网络的指令行事，如2月22日和3月15日的全国“大罢工”都是网络指挥的。五是域外势力深度介入。这是与缅甸以往政治运动不同的重要特点，西方背景的NGO不仅煽动民众上街游行，还提供经费、物资的支持；“台独”和“港独”势力也介入其中，其炮制的“奶茶联盟—缅甸”发布大量涉华谣言或抹黑中国的信息，而来源于香港的英缅双语对抗军警手册也大行其道。六是抗争运动有娱乐化和极端化现象。在这次的示威游行中，多次出现求婚、用女性筒裙（缅文叫“特敏”）挡路等闹剧场面。也有人用小孩做挡箭牌，导致一些儿童死亡。七是少数民族族裔登上政治舞台。年轻一代华裔表现最明显，多名华裔在示威中伤亡，此外还有印度裔参与，这与1988年和2007年有较大差异。八是抗争运动正由较大规模的游行示威向带有暴恐性质的蓄意纵火和制造爆炸转变，一些外资企业、商场甚至加油站被毁，也造成了包括军警在内的人员伤亡。九是部分民族地方武装不支持军方的行动，如克伦民族解放军、克钦独立军等直接与缅军发生了冲突。十是与以往相比，军警的行动总体上处于克制状态。不过据缅甸媒体披露，到4月6日全缅已有2700多人被捕，约570人死亡。
再次是分析未来缅甸政局发展中的变数。很多问题我们无法直接给予准确的判断，只能提供历史依据。
一是缅甸联邦议会代表委员会（CRPH）本身及其任命的“影子政府”能否发挥作用？1990年民盟当选议员也曾成立过流亡政府，但最后无疾而终。此次CRPH已运行了一段时间，也任命了代理副总统和一批联邦部长，但这些人只是在地下活动并通过网络下达指令，不可能直接施政，总体上影响有限，没得到国际社会的承认，而且民盟内部对CRPH也有分歧。
二是联邦军是否能够建立并引发大规模内战？目前联邦军在造势，但从历史上看，缅甸民族地方武装尽管成立过无数的政治和军事联盟，但1950年以后从未真正有过一致行动。
三是缅甸军队内部是否会出现严重分化？缅军成立至今，内部有过多次斗争，但未曾出现过严重的派系分裂、大量官兵哗变和高层火并情况。四是美国是否会对缅甸动武？这是一个老生常谈的问题。眼下缅甸问题还不是拜登政府的优先选项，而且东盟也不会允许域外国家武力干涉其成员国。五是国际社会的调解能否奏效？从目前情况看，缅军与民盟之间的矛盾已不可调和，国际社会推动民盟与缅军握手言和的可能性不大。
作者：李晨阳，察哈尔学会高级研究员，云南大学周边外交研究中心、缅甸研究院研究员
来源：《世界知识》2021年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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