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一年一度的全国两会正在进行时,全国政协委员、外事委员会委员,察哈尔学会国际咨询委员会委员于洪君日前接受专访,就两会将会接触的外交热点问题,如特朗普上台后的中美关系、中美俄关系、十八大以来中国发展大国关系的亮点等做出回应。
在专访中,于洪君根据其丰富的外交经验,对特朗普上台后,中、美、俄三国的关系做出整体分析。他认为,中俄两国的合作是全方位、多领域、多层次的,难以倒退。尽管俄罗斯会抓住特朗普上台后对俄示好的机会,调整俄美关系,但俄罗斯不会伤害中国的利益。
此外,于洪君还对十八大以来中国发展大国关系的亮点做出评价,认为中国近年来为稳定大国关系、推动大国务实合作做了很多积极、有益的尝试。最后,于洪君介绍了全国政协外委会的工作,及其对中国外交全局的影响。
于洪君委员在接受记者专访
于洪君,现任全国政协委员、外事委员会委员,察哈尔学会国际咨询委员会委员,中国人民争取和平与裁军协会副会长,同时在多所高校做兼职教授、博士生导师。曾任中国驻乌兹别克斯坦特命全权大使,中共中央对外联络部副部长兼当代世界研究中心主任,长期从事国际问题研究。
问:特朗普上台以来,美俄关系似乎在走近,美国会联俄制中吗?
于洪君:美俄关系一直比较复杂。冷战结束之初,叶利钦时期的俄罗斯曾对美国抱有很大期望。他们认为,俄罗斯已经放弃了社会主义制度,在对外关系中已经淡化了意识形态色彩,理应回归西方,成为西方世界的平等成员。俄罗斯一度还加入了“七国集团”。使这个西方的大国俱乐部变成了“八国集团”。但俄罗斯后来发现,西方人对他们的成见、偏见和敌视远远超过了想象。
前两年乌克兰危机爆发,俄罗斯与欧盟,特别是美国的关系全面恶化。俄罗斯因此被赶出“八国集团”。在这个背景下,多年来一直快速发展的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进一步巩固和深化,中俄各领域合作,超出了双方预想。这让西方世界,特别是深感实力地位今不如昔、对许多问题力不从心的美国如芒在背。
但是,种种迹象表明,美国这位新总统确实对俄罗斯存在某种好感。他本人和身边的人,大都有明显的亲俄倾向,入主白宫之前甚至明确反对奥巴马政府对俄罗斯进一步施加制裁。而俄罗斯方面最近也确实降低了反美调门。虽然普京表示他并不认识特朗普,无法对其做出评价,但可以看出,他对美俄关系改善抱有很大期待。不过,目前还没有看到美俄之间会尽快实现高层接触的征兆。
所以,我们对美国的对俄政策,还要密切观察。不久前国际舆论纷纷猜测,特朗普上台后可能会联俄制中,但至少现在还没有看到相对明确的政策性表态。就算特朗普有这样的意图,他也未必能够行的通。因为欧盟对俄罗斯戒心很重,美国撇开欧盟向俄罗斯单独示好,甚至取消制裁,无疑是触犯欧盟。在这个问题上,美国必须考虑欧盟的感受。
另外,美国对俄罗斯国家安全的威胁没有解除。它在东欧和波罗的海沿岸部署的导弹直接对准俄罗斯,俄罗斯强烈反对。特朗普政府在这一点上无法后退。即便他有退意,美国的强硬势力也不会同意。在涉及双方重大利益的问题上,他们之间没有多少回旋余地,不大可能达成重大妥协和交易,因此可以判断,美俄关系好不到哪去。
从经济上看,美俄之间缺少利益纽带。美俄之间的贸易额,远未达到中美两国的程度。从人文交往看,中美之间每年有400多万人次的交往,美俄之间却相去甚远。因此,中美关系比美俄之间密切,中俄关系也比俄美关系密切。美国和俄罗斯想要实现战略联盟关系,开展共同针对中国的深层合作,美俄双方都难以做到。因为俄罗斯从历史经验中已经深刻认识到,美国是他们在全球范围内的最大对手。至少相当长时间内,美国是对俄罗斯安全的最大威胁。
中国则不然。从苏联解体到现在,中俄关系一直处于良好发展态势,中俄之间4000多公里的共同边界,已成为友好与合作的边界。中俄之间不但签署了睦邻友好条约,而且共同发起成立了上海合作组织,支撑起金砖国家合作机制。所以,中俄关系是全方位、多领域、深层次的战略协作关系,是难以倒退的新型睦邻友好关系与新型大国关系。中美、中俄、俄美这三对关系,孰重孰轻,我想俄罗斯人心中有数。
当然,俄罗斯会抓住特朗普对俄示好的机会,调整俄美关系,因为这符合俄罗斯的利益,有助于俄罗斯摆脱国际孤立困境。他们之间也许会加大某些领域的协调与合作,比如在共同反对IS问题上,在解决叙利亚危机问题上,俄美合作的空间可能大于以前。但俄罗斯不会伤害中国利益,如同中国在国际事务中不会伤害俄罗斯利益一样。
应对不断发展变化的大国关系,我们是有丰富经验的。面对美俄关系中可能出现的新情况,中国自然会加大自己的外交努力和特殊影响。普京总统已明确表态,他要来北京参加“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而且今年他至少会两次访华。中国领导人当然也要访问俄罗斯。中俄两国元首每年多次见面,已经成为传统。中美之间很难做到,俄美之间就更不用说了。所以,我们不用担心世界上会出现俄美联手共同遏华的局面。
问:18大以来中国发展大国关系的特点和亮点是什么,有哪些创新?
于洪君:在国际关系全局中,大国关系具有举足轻重的特殊作用。大国关系稳定,整个国际关系就稳定。个别地区的冲突、矛盾和动乱,不会影响国际关系全局。如果大国关系出现问题,则会世界动荡。全球失序。所以中国非常重视大国关系,近年来为稳定大国关系、推动大国务实合作做了很多积极、有益的尝试。
中国本身就是一个大国。首先,中国幅员辽阔,人口近世界1/5,现在又是全球第二大经济体,科技创新潜力,军事实力以及软实力都在迅速上升。
中国是联合国五常之一,是当今世界所有多边机制的重要参与者,近年来领衔建立不少新的多边机制。虽然中国不是发展中大国,但对地区和全球事务的影响力,很多方面已不逊于或者至少接近于美国。
中国重视大国关系。当然首先是中美关系。几十年来,特别是冷战结束后,围绕着如何定位中美关系,中方做出很多努力。中美关系是在反覆定位中持续发展的,是在跌宕起伏中开辟未来的。
近年来,我们将中美关系定位成不冲突不对抗、相互尊重合作共赢的新型大国关系,这是中国为定位和发展中美关系而所做出的重大贡献,也是符合时代特点和潮流的外交创新。基于这一新思路新理念,中国主张牢牢把握中美关系发展的大方向。习主席访问美国时讲,看中美关系不能拘泥于小事和局部分歧。而是要着眼于大局。中美之间的分歧和矛盾将永远会有,但我们的共同利益和合作需要越来越广泛,这也是必须正视的基本事实。
从军事意义上,俄罗斯是世界第二大国,但在经济和其他领域,中俄各有所长。所以中俄之间形成了强烈互补关系。虽然苏联解体之初,我们对俄罗斯放弃社会主义,放弃共产党领导,走上不同发展道路心怀疑虑,但我们超越社会制度分歧,超越价值观差异,把两国的发展利益和安全利益放在首位,很快捋顺了中俄关系,实践证明是非常有益和非常成功的。对于俄方提出的建立战略协作伙伴关系的建议,我们予以积极回应,共同创立一系列有助于两国关系发展、有利于地区和平稳定的合作机制,共同培育出“上海精神”和上合组织。此后,不管俄罗斯领导人如何更迭,不管国际形势如何翻覆,中俄关系经受住了时间的考验。中俄关系的稳定发展,也为我们稳定中美关系、中欧创造了良好条件。
这里所说的欧洲,指的是欧盟。中国一直重视同欧盟的关系,始终把欧盟当做世界多极化进程中的一个重要力量。无论欧盟遇到多少困难,中国坚定不移地支持欧洲的一体化的;无论欧盟经历怎样的挫折,我们坚定不移地支持欧盟在国际事务中发挥更大作用;无论欧盟内部的离心倾向如何发展,我们和欧盟发展战略合作伙伴关系的目标不变。如果讲特点和亮点,首先应当提到,中方提出的中欧“两大市场”、“两大力量”、“两大文明”相结合的构想和主张,具有重大的现实意义。习近平主席所倡导的中欧“四大伙伴”关系,即中欧永做和平伙伴、增长伙伴、伙伴伙伴、文明伙伴的思想,具有更加深远的历史意义。
问:您在全国政协外委会是如何工作的?政协外委会对国家外交事务有何影响,如何发挥其独特作用?
于洪君:首先要说是的,全国政协根据委员们的身份、职业和经历,划分出34不同的界别。我们这些从事外交工作的委员,或者长期在经贸、外宣、文化、科技、侨务以及军事、安全、公安、海关等部门开展对外交往和涉外事务的委员,就被分在了对外友好界。政协还根据自身工作需要和特点,成立了许多专门委员会。我被分在了对外友好界别和外事委员会。
第十二届全国政协外事委员会主要成员,包括一批目前仍在外交第一线工作的驻外大使,还有一些是曾经在外交部、中联部、外宣办、文化部、商务部、贸促会、对外友协、国务院侨办、海关总署、外文局、外国专家局等涉外机构和部门工作,目前退居二线或者已经退休的老同志,也有人来自军队、公安等部门,甚至还有民营企业家。
政协外委会的工作对我国外交事务的影响,可以说是无形的,但又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委员们长期从事对外工作,积累了丰富的经验,通过外委会组织安排的相关活动,为研判国际形势走向,为国家外交布局建言献策,履行应尽的职责。
本届政协外事委员会在建言献策、参政议政方面,工作越来越扎实,投入的力度更大,涉及的领域更宽。一方面,面对当前更加复杂的国际形势,委员们努力思考如何提高中国在国际上的话语权,如何提升中国的国际地位,使中国在国际舞台上的形象和作用,同中国和平崛起的历史进程相统一、相一致;另一方面,结合我国提出的“一带一路”倡议,外委会为进一步推进我们与周边国家的睦邻友好关系,营造更加良好的周边环境,维护中国同世界上主要大国的关系,同时也巩固我国同发展中国家的传统友谊,做了大量工作。
总之,政协外委会的活动是多方面的。例如,每年都要适当地组织部分委员出国考察调研和友好访问,与相关国家的政治家、评论员、专家学者进行战略性的、或是政策层面的沟通、交流和对话,增信释疑,扩大影响。我们出访的目的,主要是讲述中国故事,传播中国声音,展示中国形象,让外部世界更好的认识和认同中国,同时也让我们自己更深入更广泛更清楚的认识和了解外部世界。
再如,政协外委会不仅组织委员们出访访问,同时还接待外国议会、友好组织以及社会知名人士到中国访问,帮助他们更好地了解我国社会的基本制度、我们的政治体制、我们的发展理念、我们的治国理政经验。政协外委会通过组织这些出访活动和接待来访,为增进中国与外部世界的互相了解和认知,发挥了重要作用。
此外,外委会每年还要根据国家内外工作需要,把我们这些委员分成若干小组,奔赴对外开放程度比较高的地方,或是与周边国家接壤的省市自治区,进行实地调研和考察,了解我国在对外开放进程中取得的新成就,遇到的新问题。在当前全国都在推进“一带一路”建设的过程中,外委会经常深入研究推进“一带一路”面临的机遇、风险和挑战,以及急需解决的一些重大疑难问题。
还有一点需要补充的,委员们有时会按照外委会的安排,深入地方和基层,讲述国际形势和中国外交,讲述习近平外交思想和理念,让地方和基层同志更好地了解我国外交的总体布局。有时也会应邀赴一些社会组织,特别是新型智库和高等院校、科研单位,宣讲国际形势和我们的对外政策,宣讲习总书记的外交战略。这是一个释疑解惑和统一思想的过程,有助于全社会更好地认识我国新时期外交特点,认识我国现阶段的国际地位和作用。
原题:中评两会专访:于洪君谈中国大国外交
文章来源:中评社北京3月6日电
记者:徐梦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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