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像羊群一样地死亡着”,雅典“开始有了违法乱纪的情况……他们决定迅速花掉他们的金钱,以追求享乐……对诸神的敬畏和人为的法律都不能约束他们了”。古希腊史学家修昔底德在其《伯罗奔尼撒战争史》中,这样描写雅典的大瘟疫和随之带来的文明的崩塌。
公元前1000年左右,位于爱琴海的雅典逐渐兴起,成为古希腊的核心城邦。公元前5世纪,经过波希战争的洗礼,雅典最终崛起为爱琴海地区的霸主。此后在伯里克利的领导下,与古希腊城邦政治体系中的“守成大国”斯巴达摊牌,双方联盟之间爆发了伯罗奔尼撒战争。这场战争的走向,一开始便显现出野蛮的斯巴达必输、文明的雅典必赢的征兆。
然而,一场悄无声息的瘟疫开始肆虐雅典,当地人口迅速萎缩,在死亡与恐惧的裹挟下,守城将士丧失斗志,伟大的雅典最终被斯巴达所击败。
“查士丁尼瘟疫”
【瘟疫全球化】
哈佛大学教授约瑟夫·奈在其著作《理解国际冲突与合作:理论与历史》一书中称,人类最早的全球化就是“环境尺度下的瘟疫全球化”。
历史上最早有记载的瘟疫,是爆发于公元前1350年古埃及的天花。公元49年,瘟疫病毒传到中国,700年后欧洲也出现了天花瘟疫。1520年瘟疫传到美洲,1789年传至澳大利亚。这天花瘟疫的“全球传播图”,几乎就是一幅人类活动中心不断扩散的图景——令人闻之色变的“黑死病”起源于亚洲,最终于14世纪攻入欧洲,导致欧洲近1/4的人口死亡;随着新大陆的发现,欧洲人把瘟疫带到了美洲,高达95%的美洲原住民在这场灾难中丧生。
雅典遭受灭顶之灾的元凶,至今仍众说纷纭,但很多人确信是一种类似“查士丁尼瘟疫”的鼠疫。它最早出现在利比亚,公元前460年,利比亚人发动了反对波斯国王的暴动,并请求雅典人给予援助。雅典身为地中海之王,数度派出强大海军讨伐波斯。征战中,瘟疫从离雅典不远的比雷埃夫斯港口登陆,随后出现在伯罗奔尼撒半岛。在人口稀少的城邦或地区,并没有形成瘟疫之灾,但在强大的、人口密集的雅典,却迅速发展成了流行传染性瘟疫。
瘟疫的全球化,说明起于青苹之末的某种不起眼的传染性病毒,会随着人口流动,最终在某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爆发。以欧洲“黑死病”为例,中世纪欧洲大兴镇压异教徒之风,猫等动物被视为巫师的施法之物,遭到大规模捕杀,导致老鼠泛滥成灾,所以鼠疫的爆发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古人智慧下的“反瘟疫史”】
面对这种索命的疾病,当时的雅典人唯恐避之不及。可一位来自马其顿王国的御医,却在此时甘冒生命危险前往雅典救治。最终,他发现全城只有一种人没有染上瘟疫,那就是每天和火打交道的铁匠,由此他设想,或许火可以阻止瘟疫的肆虐。于是,御医让人们在全城各处燃起了火堆,不久,疫情开始缓解,数年后,瘟疫在希腊半岛彻底消失了。
瘟疫在中国史料中也早有记载。如《周礼》就说:“疾医:掌养万民之疾病,四时皆有疠疾……”《吕氏春秋》载:“季春行夏令,则民多疾疫。”说明当时人们对瘟疫的认识已达到一定水平,认为瘟疫一年四季皆可发生,原因之一是由于时令之气的不正常,是由“非时之气”造成的。
东晋葛洪的《肘后备急方》对瘟疫也有论述:“伤寒、时行、温疫,三名同一种耳……其年岁中有疠气兼挟鬼毒相注,名为温病。并立“治瘴气疫疠温毒诸方”一章,记载了“避瘟疫药干散”“老君神明白散”“太乙流金方”等治疗、预防瘟疫的方剂。
回顾中华民族几千年来同瘟疫斗争的历史,我们会发现,历史上大疫流行的时期,也是名医辈出的年代。如东汉时期的张仲景以治疗伤寒著名,其中医经典《伤寒杂病论》论述了对多种传染性疾病不同时期的治疗方法。华佗用可以入药的幼嫩青蒿治疗流行性黄疸病,现代医学研究则从新鲜青蒿中分离出青蒿素,成功研制出治疗疟疾的新药。
此外,古人也意识到,隔离传染性病人是有效的预防措施。公元2年,“郡国大旱,蝗”,疫情严重,汉平帝诏曰:“民疾疫者,舍空邸第,为置医药。”唐朝时,还有佛教寺院设立的“病坊”用于隔离麻风病人,内有僧人为患者治病。
尽管古人对瘟疫的认识不断提升,但在现代病理学未诞生之前,瘟疫始终是恐怖的代名词。认识上的缺陷,常使古人在瘟疫流行之时,求诸鬼神或宗教等神秘力量。一切恢复正常后,人们又把这一局面归功于上苍的帮助。
【现代之殇:德国的禽流感】
2006年2月8日,德国农业部接到一份紧急情报,传德国东北部波罗的海的吕根岛上有死去的野生动物。
德国吕根岛上的禽流感疫情
从全球视野来看,H5N1禽流感病毒于1997年首次在亚洲发现以来,随后的几年里,禽流感总在东南亚的范围内“打转”,2005年开始飞越大洋直捣澳洲,或跨过高加索山脉直扑罗马尼亚平原。2006年春节伊始,禽流感终于到达欧洲腹地法国,随后又突破喜马拉雅山的屏障,降临印度马哈拉施特拉邦。几内亚湾的尼日利亚和红海之滨的埃及,也相继爆发禽流感
疫情,禽流感已开始从东西两肋夹攻非洲。
德国电视台播出吕根岛上的骇人画面:在一大片野天鹅群的脚杆下,到处横躺着死去的天鹅,有的天鹅还在啄食死鹅的尸肉。
2月19日,德国军方发言人宣布,由40人组成的军人先遣队已于前一日紧急奔赴吕根岛。他们的使命主要是扑杀吕根岛内家禽,防止禽流感通过候鸟向家禽扩散。次日,德国军方宣布,将再部署250名军人来协助地方清理死野禽。除清除死野禽外,军人还协助当地政府对离开吕根岛的车辆、设备及人员予以消毒。同时,军方出动数架战斗机,在吕根岛上空盘旋,通过军事技术高空搜索死禽,测量地面地理数据,配合地面部队行动。
吕根岛是德国人心目中的旅游胜地,有着鬼斧神工般的天然景观,此时却完全沦为敌我双方殊死搏杀的“战场”。德国军方一口气派出国内最精锐的专门对付核战争、化学战、生物战的特种部队军人,他们的出现,立刻成为全球新闻界争相报道的热点。
现代社会的瘟疫命题,往往会上升为政治命题,人们在防治措施上是否小题大做?
【不该遗忘的话题:生物恐怖主义】
所谓的生物恐怖主义,指的就是利用可在人与动物之间传染或人畜共患的感染媒介物,如细菌、病毒、原生动物、真菌等,制成各种生物制剂,发动攻击,致使疫病流行。人、动物、农作物会因感染而死亡,造成较大的人员、经济损失或引起社会恐慌。
“生物恐怖主义”与其它类型恐怖主义的最大不同之处在于,它可以不通过任何组织而由个人发动攻击。如日本的“铃木医生事件”。铃木医生是日本的内科医生和细菌学家,在实验科学方面拥有丰富的经验。然而,他对自己受到的待遇非常不满,并把怒火烧向无辜的人们。他给病人和健康护理人员注射了沙门氏伤寒杆菌,随后,有200人感染了伤寒和痢疾,其中4人死亡。2001年9月,美国一个生化实验室的研究员,把沾有炭疽粉末的信件投寄给美国数个政府部门,引发了一场全国性的大恐慌。
甲型H1N1流感疫情发现之初,国外学者就纷纷对此猜测。甲流病毒“构成精妙”,是人流感、禽流感及猪流感病毒基因片段“三合一”的完美变体,有人甚至扬言,甲型H1N1是实验室的“杰作”。
国际刑警组织承认,生物恐怖主义已成为全球最大的安全威胁,一方面是生物袭击具有巨大破坏力,另一方面是人类至今依然对生物恐怖袭击一筹莫展,准备不足,也无良策。生物恐怖主义一直是个现实的、紧迫的严重问题,但对此,很多人似乎还没有把它上升为问题。
原题:三千年瘟疫:没有终结的战争
作者:和静钧,察哈尔学会研究员
文章来源:《同舟共进》2017年4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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