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期以来，每次大国的崛起或衰落都会伴随着地区，甚至是全球政治秩序剧烈的动荡和大量的生灵涂炭。汉斯摩根索的《国家间政治》、斯塔夫里阿诺斯的《全球通史》、保罗·肯尼迪的《大国的兴衰》、米尔斯海默的《大国政治的悲剧》、大卫·阿布拉菲亚的《伟大的海》……这些当代西方最经典的国际政治和历史名著中，都讲述了太多大国之间为了自己的崛起而相互厮杀的案例，在这些案例的背后有多少生灵涂炭和家园被毁，根本无法进行详细的统计。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每一个死难者对他们的亲人来说，都是一场人间悲剧。这些悲剧却总是在人类历史中不断地上演，而人类似乎也是在乐此不疲地，重复这样的历史，进而把它上升成为历史的规律。

正如法国政治思想家德·托克维尔所说，人类有很多道德体系和政治体系都经过了被创造、被遗忘、被重新创造，被再次遗忘、不久后又被创造这一延续而又反复的过程，而每一次重新创造都会给人类和世界带来巨大的惊奇，仿佛这些是从未被创造出来的，充满了智慧。这不是因为人类的思想创新的能力有多强，而是人类惊人的遗忘和无知，这让人无法相信。因此，人类往往是因为自大而导致自己的无知，不愿意聆听历史和先贤的告诫，使自己走向灾难，甚至是毁灭。就如同弗里德里希大帝的崇拜者拿破仑和希特勒，他们都没有记住弗里德里希大帝的告诫，而最终走向了身死国灭。

孙武和弗里德里希大帝对战争正确认识的微光，没有照亮人类前行的道路，反而在历史浩瀚的长河中，被人类彻底遗忘，直到遭遇重大灾难之后，才会重新想起这些历史和先贤们的告诫。例如，《孙子兵法》在火攻篇中指出：“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怒可以复喜，愠可以复悦，亡国不可以复存，死者不可以复生。故明君慎之，良将警之，此安国全军之道也”。当德意志第二帝国皇帝威廉二世在一战结束后，读到《孙子兵法·火攻篇》中的这段论述，他叹息道，我（威廉二世）要是在二十年前就读到这本书，何至于此了。但是，在二十年前威廉二世会去读《孙子兵法》这本书？即使读了，又会接受该书中有关慎战的观点和观念？这显然是个未知数。

人类为什么总是要在遭遇到重大灾难之后，才能想起历史上先贤的告诫？中华帝国衰落时期的三国时代，魏国人鱼豢写的《魏略》一书开始深刻反思中华帝国，过去的世界中心观的思想，并且引用庄子《逍遥游》中的观念，来说明人们都是浮游，因此，没有必要觉得，中华帝国比其他国家高人一等。人类对过去历史和先贤的告诫，表现出来的是令人难以置信的遗忘能力。这些告诫是在过去蒙昧时代中的一丝微光，它本应照亮人类前行的道路，但是却被忘记，熄灭在历史长河中，人类只能继续在黑暗中前行，直到碰壁之后，人们才会想起过去出现的那一缕瞬间即逝的微光，这也许就是人性中最大的悲哀。正如意大利历史学家克罗齐所说，一切真历史都是当代史。

当前，中国和世界都面临着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如何处理好相对崛起的中国与相对衰落的西方国家之间的关系，不仅是中国是否可以顺利崛起的关键性因素，同时也是关系到国际政治未来走向的关键性因素。在此背景下，我们更应该回望过去的历史和先贤，从中寻找思想的微光，进而照亮我们前行的正确道路。诚然，历史和先贤的教诲未必能完全告诉我们未来国际政治将具体走向何方，但是，没有历史的指引，人类肯定会像过往所反复发生的一样会遇到重大灾难。这也是为什么基辛格在2011年出版的《论中国》一书中的最后一章附上了克劳备忘录的根本原因。基辛格想告诫中美两国和其他国家的政治家们，一定要从历史中吸取经验和教训，进而避免英德两国全面对抗的历史悲剧的重演。

责任编辑：徐坤阳、方柔尹

作者简介：吴建树，察哈尔学会研究员、江苏省历史学会东南亚研究分会助理研究员

文章来源：时政国关分析，2020-11-19